为打造多样化的自我叙事戒毒体系,鼓励戒毒人员讲出吸毒戒毒故事,提升戒毒动机,增强戒毒信心,选取不同阶段和不同特点的男性强制隔离戒毒人员作为实验组,构建初始访谈、团体辅导、小组交流、深度访谈相结合的交互式“心理访谈”干预模式,并适时进行心理测试,经过连续八周的训练,综合分析实验组前后变化,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差异,结果表明,该矫治手段能有效促进强制隔离戒毒人员自我叙事的意愿和倾向,可显著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和戒毒自我效能感,可助其实现找回自我、回归家庭和回归社会的目标。
一、 研究思路及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以戒毒所 24 名男性戒毒人员为实验对象,年龄24-53周岁,具有不同层次文化教育背景,吸食不同类型的毒品,均有能力进行表达和参与活动,另随机选取24人为对照组,不做干预。实验前告知不会泄露其个人信息和隐私内容,确保所有戒毒人员均为自愿参与。
(二) 研究工具
本研究选取多种量表全面了解实验对象的特点和情况,主要包括90项症状清单,压力应对方式测试,艾森克人格问卷,卡特尔16种人格测验,精神压力自测问卷,焦虑自评量表,抑郁自评量表,家庭环境量表等。该报告为课题的第一阶段,主要以访谈情况来评价本次干预的效果。
(三)基于叙事疗法的干预策略
叙事治疗又名叙事疗法,是根据后现代主义观点与当时的建构主义转化探索出的一系列心理干预以及面谈为主的介入方法。它由麦克怀特和大卫率先指出,其核心在于彰显服务对象对自我期待的重新调整以及改写人生的可能性。叙事疗法在实践过程中的主要依据是人本思想,服务对象的困扰并不是长期存在的,服务对象是自己本身,问题是问题,他们如何去理解问题事件也属于问题。Michael White 指出在叙事治疗实践中,社会工作者与服务对象二者为平等关系,甚至更加强调服务对象处于“主人公”的地位。 通过“叙说故事”“外化与解构”“重构故事”等几项流程协助服务对象对自我的经验逐步挖掘,并对生命故事进行再创造。叙事疗法通过外化服务对象的消极问题并自我进行剖析,经由详实的叙说,梳理他或她生活中埋藏的陈年旧事,也就是和问题相关联但没有遇到问题阻碍的成功经验,并引导他们转换由优势出发关注问题背后的一面,以便重新呈现经验,尽量争取推动服务对象追求美好故事的目的。具体而言是在工作者聆听来访人员的故事范围内,引导来访人员调整对自我否定的评价,同时在面对真实琐碎的人生经历中,逐步地使关乎问题的消极认同慢慢得到排解,引导他们尝试描绘人生的行动蓝图,以便激发来访人员解决问题的动力。通常情况下强调以来访人员为中心,把所谓的问题作为外界的干扰选项,在发展新例外的环节里,利用朋辈群体中的榜样力量,引导来访人员提高对自我的期望值。
叙事治疗手法的合理性及有效性已得到许多探索研究的证实,叙事疗法的运用并不局限于个案工作,已拓展到团体治疗中。研究表明,叙事疗法对情绪改善、缓和家庭关系和人际交往等具体层面有一定的疗效,能较好地促进患者逐步达到稳定化,一定程度上引导患者识别出自我的内在资源,调整自身的生活态度以及对自我的期望,进而缓解患者和重要他人之间的紧张,降低焦虑及抑郁的水平,有益于减少心理阴影,重拾信心,降低负性体验等,叙事治疗取向团体辅导成为促进自我认同的有效途径之一。但就目前来看,现在我国为心理脱瘾的群体开展叙事治疗的服务为数不多。叙事疗法的研究对象更主要的是针对病患人群,将叙事疗法实践于戒毒人员回归、融入社会以及修复家庭关系的有效性研究,可扩充叙事疗法的研究范围。
本研究尝试以叙事疗法出发,以独特的积极心理学视角,使戒毒人员逐步获得具有坚定的自我改变与自我实现的动力,积极投入到当下的生活中去。在掌握戒毒人员基本情况的基础上,通过外化故事、解构故事、重构故事以及巩固故事等多阶段的介入,引导其向研究者叙说以往的人生经历,在整个服务阶段中,作为倾听者、陪伴者的角色协助服务对象厘清困扰,逐步地实现关于戒断问题的消解,寻找过往的成功经验,降低习得性无助,优化对戒治的期望值,协助累积应对危机因素的自我效能感,从而提高戒毒学员操守保持率。
(四)分阶段选配与施治
施治之前,戒毒人员、所内民警、研究者三方人员通过多次讲座、座谈、调查等环节增进彼此了解、提升对基于叙事疗法的心理访谈体系的认识,建立较稳定的三方信任关系,以保证后续实验高质量持续开展。随后将选配和对应施治分成三阶段。初始访谈与施治阶段:该阶段主要通过标准化的访谈提纲,增加戒毒人员对叙事疗法、各类情绪的管理、毒瘾本质等方面的认知与戒毒成功的信心。团体辅导与施治阶段:针对戒毒人员普遍的压抑、无聊和忙累等选配对应团体辅导方案并施治,该阶段主要促进学员自我开放、关系融合和言行表达。深度访谈与施治阶段:该阶段主要帮助戒毒人员认识问题背后的成因,以对其心理问题进行深入疗愈,降低对毒品依赖,从而进一步提升其戒毒自我效能感。
二、 “心理访谈”干预过程
(一)初始访谈
1、访谈对象:戒毒所的部分戒毒人员
2、访谈目的:对戒毒人员进行访谈,主要了解访谈对象的家庭情况,毒品类型,吸毒时间,吸毒原因及过程,吸毒前后身体生理及心理状况,对戒毒所的感受,对未来的展望。
3、访谈内容
(1)吸毒前的经历
①?个人背景 (个人教育、成长史、从事职业、对自己的当时的生活满意吗?)
②?家庭背景(父母职业、受教育程度、家庭经济条件、兄弟姐妹情况、家庭成长环境)
(2)吸毒经历及成瘾后临床表现
③?吸毒史(是否为第一次、复吸第几次)
④?吸毒原因、第一次吸毒是如何发生的?(直接、间接、根源问题)
⑤?曾经接受过戒毒治疗吗?这是第几次戒毒?从首次吸毒到被强制隔离戒毒之前持续吸了多长时间、主要变化阶段。
⑥?复吸原因分析(若为首次吸毒则问题作废)
⑦?你第一次毒瘾发作时的表现是什么?【临床表现(出现中枢神经系统和交感神经系统的症状):1.轻度中毒的表现为血压升高,心跳加快,出汗,瞳孔扩大,口渴,呼吸困难,气促,震颤,头痛,兴奋,躁动等症状。2.中度中毒的可以出现精神错乱,幻听幻视,被害妄想,关系妄想等相关的精神病性症状3.重度中毒的,往往心律失常,痉挛,循环衰竭,出现出血,高热,昏迷。(询问时会转化为较为通俗易懂的语言)】
⑧?在后续毒瘾发作时又是什么表现?和第一次有什么不同?
⑨?在毒瘾发作后,你的做法是什么?
(3)吸毒的影响
⑩?目前身体、心理、精神状况
??吸毒之后个人身体、心理的变化
??吸毒之后的家庭变化(尤其是与父母的关系)
??吸毒后的社会交往变化
??你认为吸毒后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强制戒毒对你戒除毒瘾有用吗?有哪些变化
??心理反思与精神支持,个人认识层面。(对于自己的吸毒经历有什么想法?后悔吗?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4) 戒毒的经历
??自己使用过哪些方法戒毒?效果如何
??外界用什么方法帮助自己戒毒?作用怎么样?
??自己听说过戒毒成功的例子吗?你怎么看待戒毒这件事情?
(5)释放后的展望,尤其是后续照管情况的一些细节
??自己的工作、家庭预期及对自己的信心、信念。
根据访谈提纲,戒毒人员系统回顾自己的吸毒戒毒经历,重新审视过往的影响和创伤,正确看待未来的不确定性。一位戒毒人员提到:“因为吸毒被抓,曾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下被打破了。进入戒毒所后,想到两年高墙内的生活与世界完全隔绝,想到我们这些边缘群体,以后的生活不会被社会接纳,意志也越发消沉,对于未来充满担忧。这次通过梳理,我坚定要做一个好人,努力改变自己,提升自己。”
(二)团体辅导
以研究者为主、民警为辅,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对戒毒人员进行团体辅导,与当事人建立起良好合作关系。该过程注重互动交流,氛围良好,增进了戒毒人员的了解与信任、提升了参与积极性、培养了能力和兴趣。
一名戒毒人员在访谈中直言:“自己文化水平不高,比较内向,对活动有畏难情绪,对公开表达焦虑。好在老师以喜闻乐见的形式呈现内容,不仅轻松愉悦,也让我这样的人有了参与的积极性,从中汲取力量。”类似想法的学员很多,随着团体辅导开展,也逐渐有了兴趣和动力。
最后一次团辅活动分享总结时,一位戒毒人员对给予他的鼓励十分感慨:“因为吸毒害怕家人会和自己越来越疏远。但是你们却主动和我沟通,规划接下来的人生如何度过。大家的鼓励和交心让我十分感动,心态也开始慢 慢调整过来,明白了活着是最大的动力,要为家人、为自己、为自己所爱的人、为爱我的人好好活着,摆脱毒瘾。”
(三)小组交流
戒毒所内的生活漫长枯燥,大部分戒毒员将参与该课题视为丰富戒治生活的一剂调味,积极认真参与;也有戒毒人员则将其视为一种负担,不以为然。为了让后者向前者靠拢,需要激发团体动力,研究者采取头脑风暴,让大家畅所欲言,互通有无。某小组长在总结时道:“分享交流感受,能够激发大家兴趣,学会深入思考,打开心扉。”有戒毒人员表示:“一个人表达觉得枯燥,但听小组成员一起讨论就觉得有趣,既有参与感,又有获得感”。
(四)深度访谈
采取非结构性访谈,在初始访谈的基础上,根据戒毒人员的特点,围绕如下方面深入了解:1、成长经历2、原生家庭3、婚姻孩子4、社会交往5、典型事件6、其他。
深度访谈引发对自身问题和面临未来的深思,引导戒毒员不断领悟,不断鼓励其发挥想象空间,丰富自己的看法。截至干预结束,近90%的戒毒人员生命受到深层触动,激发了发自肺腑的表达,比如,有戒毒人员说到:“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我,本应享受一辈子靠技术积累下来的财富,幸福地过完后半生,却因为交友不慎沾染毒品,原本美满的家庭笼罩上一层阴影。时常觉得愧对老婆、孩子和家里所有人,每每想到此都倍感焦虑。这段时间才发现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身体健康,家人平安。但可惜很多人和自己一样在本应享受岁月静好时,又片刻不停地折腾,直到幡然悔悟。如今,参与该项目使我能静下心来好好悔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认识到当下处境正是过去为所欲为的因果,不能再因一时的快乐而损耗自己的生命。”还有戒毒人员员提到::“上大学时喜欢看书,那时的我积极、励志,可毕业后几年在繁杂的社会中为了生活奔波劳碌,心渐渐浮躁起来,慢慢迷失了自己。如今,借助参与课题的契机,又重拾信心,常常能触动过往美好回忆,回想起自己当初的纯真经历和情感时,甚至会眼眶湿润。希望我从中获得的力量能作用于以后的路和选择,出去后更好地激励我保持人生的航向,我相信一定可以改变之前因为毒品带来的生活情感方面的恶性循环。由于戒毒人员过往经历不尽相同,从中所领受的也不一样,因此更侧重个人的深入感悟,将自身经历与叙事内容相互映射,从中汲取修复心灵创伤的力量。
三、心理测试结果分析
本研究每周开展两次,每次均进行心理测试,先后选取了90项症状清单,压力应对方式测试,艾森克人格问卷,卡特尔16种人格测验,精神压力自测问卷,焦虑自评量表,抑郁自评量表,家庭环境量表等8个量表,了解戒毒人员的人格、情绪、压力、应对方式、家庭和心理健康,从初步分析来看,由于主客观原因,大部分戒毒人员答题的随意性普遍,测试结果没有规律,总体不具有显著性,部分戒毒人员90项症状清单实验组前后对比显著,实验组和对照组差异显著,课题效果得到部分体现。但更为根本的是,结合以往经验,戒毒人员呈现在心理测试中的信效度很低,本次研究也得到印证,未来如何规避不利因素,让大家根据实际情况认真答题是关键,比如设置规范的指导语,提高他们对测试的认识,精心组织,个别指导,关心关爱等。同时,面对该特殊群体,不能盲目相信心理测试的结果,反而是质性访谈、团体活动、个别辅导更契合,更容易走近戒毒人员的内心,得到真实的数据和回答,当然也要积极寻求解决心理测试无效的问题,这本身就值得研究。
本研究根据群体特殊性构建契合的叙事治疗框架、科学的心理访谈干预模式和具体干预策略,结合运用团辅施治手段,为面向特殊群体帮助其走出特殊困境,提供了参考。
一、面向特殊群体的叙事疗法需充分考虑群体特征及需求。面向特殊群体的叙事疗法,首先需重点考虑其与一般社会群体心理问题的共性和差异性,据此挖掘其心理问题背后的一般成因和特殊成因,并进一步分析其所处目前特殊困境和未来面临的特殊困境。
二、“心理访谈”干预模式切合戒毒人员群体。戒毒人员普遍存在抑郁、焦虑、人际敏感、强迫等多种心理问题,复杂成因包括:吸毒前的家庭变故、童年创伤、婚姻问题、家庭教育等;吸毒给身心带来的后遗症状,包括自尊水平低、道德良知麻木、坚韧人格缺失、社会责任感缺失、戒毒自我效能感低等。结果表明该干预模式,有针对性地提升了戒毒人员心理健康水平和戒毒自我效能感。
(3)团体辅导施治手段为成效提供保障。团体辅导施治手段,有效克服了戒毒人员参与的各种困难。实验过程表现和实验后访谈显明了戒毒人员对这种方法的肯定,提升了积极性与趣味性、加强了理解的深度;增进了研究者、民警和戒毒人员之间的信任与信心,确保了整个实验持续有效开展。
(4)“我的戒毒故事”体系结构合理可供在戒毒群体中推广应用。该体系对戒毒人员心理问题和毒瘾戒治干预效果显著。所有被试的心理健康水平、戒毒自我效能感显著提升。合理的施治流程能够帮助戒毒人员找回自我,与家庭和好、与社会和好。疗程结束后,干预成效得到了民警和戒毒人员一致认可。今后将进一步将施治过程总结、复盘、提炼, 编写《心理访谈戒治手册》供民警参照学习,以便今后对更大范围戒毒群体进行推广应用。